SovietBall

【苏中】坐夜待晨 37

第37章 烟海

 

春去夏来，伴随着伊梨事件、苏联重新承认南斯拉夫等事，中苏关系越来越坏，牵涉领域也越来越多。这天王耀走进秘书室，见叶子龙正指挥人往外抬冰箱[1]。

“坏了么？”

“这个是苏联货，”叶子龙咬着冰棍抬手，“再高点！嗯，我们决定把这个俢证主乂的冰箱，从马列的仲喃嗨里清理出去。啧，真是又矮又沉，和赫鲁晓夫似的。”

王耀想起来了，这是伊利亚的礼物之一，当时他对自己夸口说，俄罗斯人最了解冰雪，生产的冰箱也是最棒的——然而事实证明，苏联的轻工业远不如伏特加酿造业发达，没过多久，北京雪花冰箱厂的产品成了众人新宠，这个礼物只能就地退役，后来被秘书室讨走了。

“来一根？”叶子龙递过冰棍。

王耀问：“不能用俢证主乂冰箱，倒可以吃俢证主乂冰棍？”

叶子龙大摇其头：“大部分冰棍是好的，就像苏联大部分人民是好的嘛！”

“那少部分冰棍呢？”

“思想不坚定，没扛过夏天的考验，化了呗。”

 

王耀拒绝了冰棍，倚着墙目送冰箱被抬走。叶子龙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波动，欢快地拆开第二条冰棍：“往我们这儿送礼的太多了，冰箱还算有点用的。前天博物馆来人商量礼品保管问题，我们一拉清单，发现还有龙虎山送来的仙丹呢。”

“啥玩意？”

“一盒药丸，神神叨叨的，说是吃了就能长寿。毛说他不信这套，让我们拿去处理，我就吃了几个，您想尝尝吗？”

“……八成不好吃。”

“确实不咋地。说起好吃，上月海外华侨送来的燕窝，那一大包好几斤呢，说是给毛增加营养，不过他说不吃，让送去招待外宾。”

王耀怀疑叶子龙是不是饿了，说来说去都是吃的：“清单拉完了么？”

“还没呢，下星期才来拿。”

“那让他们来见我，我去过列宁博物馆，知道苏联怎么收藏列宁的东西的。”

叶子龙点点头：“他们是说想去苏联看看，现场学习…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。”

“……”王耀叹了口气，“希望有吧。”

 

就在这个当口，中印边境再度紧张。而仿佛是怕自己“俢证主乂”的帽子戴得不够牢似的，伊利亚决定继续向印度出售战斗鸡。

“……就在昨天，我们的战士打下了三架飞机，里面就有一架苏联直升机！大家都很受打击！”

电话线那端，伊利亚听上去很不耐烦：“我没卖多少，就几架。”

他甚至懒得编个借口。

王耀怒火中烧：“我们一直觉得，虽然中苏有矛盾，但总是阵营的同志……”

“你怕什么，我卖了他也打不过你。”

王耀被他的理直气壮噎得一时失语，而伊利亚继续道：“历史上那么多站争，没听说谁靠直升机和运输机获胜的。再说了，我们不卖，英美帝国主义就要卖，那还不如我们去卖。”

“你有多余的米格-21卖给印度，那我的呢？我的零件怎么还拖着不交付？”

伊利亚没好气地道：“印度订的米格-21也还没交货呢。”

“你同意卖给印度飞机，本身就是对他的鼓励！”王耀握着话筒吼。

伊利亚找不到借口了——或者是懒得找借口了。王耀嗓门越提越高：“你知道现在群众怎么议论吗，‘三尼’，就是肯尼迪，尼赫鲁，还有尼基塔·赫鲁晓夫，他们联合起来仮哗！”

 

王耀借题发挥，怒斥苏联正与美国试图就禁核、缓和国际局势达成协议，为此甚至希望中国暂停核研制：“我看这是美国的阴谋，想束缚中国的手脚，还有挑拨中苏关系，而你，伊廖沙，你就那么欢快地蹦了进去。”

“我们觉得苏联已经够保障……”

王耀根本不想听：“当然，如果苏联代替中国承担任何国际义务，我们将保留对此发表相应声明的权利。”

“我们已经有……”

“你们有，那很好，我们再有一点不是更好吗？”

伊利亚不再试图抢话了，他等了一会儿，确定王耀已经说完了，这才冷冷地道：“我倒是觉得，耀，你刚才口口声声阵营，自己却根本不那么想。你现在就想拉拢几个人，好和我对着干。”

 

伊利亚声称，他刚知道中朝签订了边界条约[6]：“听说，你的理由是为了照顾朝鲜的民簇感情？”

“这关你什么事？”

“让我猜猜，你为什么肯付出那么多？”伊利亚刻意压低了声音，“是不是阿尔巴尼亚不在，根本没人支持你，你慌了？你急着找一个有影响力的战友，不管付出什么代价。耀，和我作对，居然重要至此吗？”

王耀并不想多说什么，伊利亚却抓住这个话题不放，慢声细语地说李敬姬特意召见了捷克驻朝鲜大使，解释自己亲中国的立场：“她拿出了三个苹果，说左边一个是中国，右边一个是苏联，中间最小的是朝鲜，然后举起水果刀，将中间的苹果切成两半，一半放左边，一半放右边。她说她不可以也不可能那么做，长期以来，她一直在尝试阻止苏中分歧公开化，但局势迫使她做出决定。耀，李当然知道这个故事会传到我耳朵里。”

“我很怀疑，这故事是你编的。”

这是假话，王耀很确信这是李敬姬做得出来的事。伊利亚知道自己赢了一手，声音都欢快了些：“至于什么‘三尼’，耀，我确信，你很快会意识到这错得有多离谱。”

王耀并没有费心思去理解这句话——他担心伊利亚知道了会更得意。而等待谜底揭露并没用时太久：10月，美国宣布因苏联将核秘密运往古巴，决定对其进行海上封锁，古巴导蛋危机爆发。

 

对于北京来说，这简直是逼迫莫斯科转向的天赐良机。王耀当晚就发表了声明，表示深切同情古巴、完全支持苏联。而趁着国际社会的注意力集中到加勒比海果断出击，在中印边界东、西两段还击印军。

有那么一瞬，伊利亚对自己的立场动摇了，他犹豫再三，还是拨通了连接北京的电话。

“安赫尔同志晚上好……哦不对，你那里是中午，中午好！”王耀用伊利亚许久没有听过的热情语气打了招呼，“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！中国人民一直以来都密切关注并支持古巴人民对美蒂的斗争与——”

“是我。”

“……”王耀的声音一下子冷了，“你在哈瓦那[7]？”

“嗯，离我五米，安赫尔同志正在唱《国际歌》，爵士版的，听见了吗？”

“他不紧张？”

“紧张啊，所以组织了一个爵士乐团来演奏。”

“……跑调有点严重。”王耀停了停，“你去古巴干什么？”

“送货。我们的战士抱怨说，从没有如此远离过自己的祖国，于是我给他们送来了三百袋泥土，堆成了个三尺高的指挥台，大家就高兴多了。第79导蛋团的书纪还找了个牌子，写上‘苏联领土’，旁边再挂个横幅，‘我们将像保卫祖国一样保卫古巴’。”

“……大国砂文。”

伊利亚没有反驳这句话——王耀想，这可真稀奇——只缓缓说，计划败露得太早，要是美国人再迟钝些就好了：“如果一切顺利，我来古巴应该是参加胜利的阅兵式的，我们都策划好了，我穿苏联军服，安赫尔穿古巴军服，我们两个一起宣读条约。美国佬不得不接受这个既成事实。”

王耀正要说话，却听见安赫尔含糊地嚷着：“我们不应该怕美国佬，应该是他们害怕我们。”他的俄语十分生硬，还带着浓郁的西语口音。

王耀愈发欣赏古巴同志，他用字正腔圆的俄语重复了一遍：“我们不应该怕美国佬，应该是他们害怕我们。”

 

伊利亚拜托安赫尔去拿些酒来，待他走后才道：“现在的情况是，美国人发现了我们的导蛋，导蛋没有设防，来个空袭就能一击致命。好消息是，美国人不知道核蛋藏在哪里，也不知道有多少。”
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
“如果美国出击，立即通过广播宣布防卫条约，将古巴纳入苏联的核保护伞下，要是这样还不行……那就只能宣布核蛋已经转交给古巴，古巴可以声明会用它们来保卫自己。”

“安赫尔怎么说？”

“他已经决定，将使用防空泡迎接入侵古巴的美机，如果美国人登陆、占领城市，他就率领古巴人民去打游击。事实上，他今天已经击落了一架U-2。”伊利亚轻笑一声，“我听他那么说，忽然想到，你应该会很欣赏他。”

“你不欣赏么？”王耀敏锐地诘问。

“当然不。”

王耀不怀好意地说：“你应该当面和安赫尔说。”

“我已经说过了。他和你不同，他听我的劝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不过老实说，他对战斗、牺牲与信仰过于狂热了。他主张应该先发制人，对美国发动核打击。耀，这你总不能支持吧？”

王耀沉默了。

 

伊利亚心情却好了些：“其实我一直觉得，我应该称得上勇敢吧……”

“并没有。”王耀立刻反驳。

“让我说完。两年前吧，我去巴黎，和法国的达拉第聊了聊[8]，他说他去了中国旅游，看到了苏联为建设中国做出的种种令人惊叹的事情——别反驳，法国人说话就是这风格。”

“……”王耀心中一阵难过，握着话筒的手都颤抖起来，“我并不想反驳。”

“……抱歉。他问我有没有想过，如果把中国的经济建设起来，会对苏联造成危险，我回答说我看不出有什么危险。他说全欧洲都在谈论‘黄祸’，我就斥责他，说肤浅地按人种或者别的什么搞区分是愚蠢的，中国人是我的玠极兄弟。他只好尴尬地笑笑，夸我或者嘲讽我胆子真够大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其实我胆子也没那么大……很抱歉，北京都是凌晨了吧？耀，你先去睡吧，酒来了，我去喝两杯。”

王耀问：“你找我究竟做什么？”

“之前安赫尔同志说的那些话，居然……让我觉得有些恐惧。”

安赫尔插话：“胆小鬼！”

“……英勇无畏的古巴战士，麻烦再去拿些冰块来。耀，我只是突然想问问你，如果美国人不肯让步，那你会和我在一个战壕里的，对吧？”

“当然。”

“我就知道是这个答案。”伊利亚轻声笑了起来，“我想告诉你，在中印争端上，苏联是站在中国一边的；如果不幸发生战争，苏联也将同中国站在一个战壕里[9]。晚安，耀。”

 

注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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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苏：如果不幸发生战争，苏联将同中国站在一个战壕里（但是你这个大打特打核大战不行！！